国家京剧院
《龙凤呈祥》演播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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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在限制当中创造美

信息来源: 发布日期:2022-01-29

(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莫言,2022年1月25日线上演播研讨会暨《龙凤呈祥》演播开播仪式上发言)


(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莫言)

对于戏剧爱好者来讲,国家京剧院就是神圣的殿堂。京剧院院长王勇当年在艺术研究院做领导的时候,我们两个关于戏剧文学有过多次的探讨,他是写了大量剧本的剧作家,我也跟着他写过几部戏。对于一个以写小说作为主业的作家来讲,戏曲创作或者戏剧创作始终是我的一个梦想,是一个真正的梦想,从童年开始的一个梦想。毫不夸张地说,我是看着戏长大的,当然当年的农村看不到像国家京剧院这样高端的艺术演出。但是即便是乡村业余剧团的演出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雨水滋润大地、滋润植物一样给了我充分的滋养。

可能有的同志也知道,我的老家高密有一个戏曲小品种叫茂腔。当年白岩松做中央电视台十一频道主持人的时候,也曾经把我们的茂腔搬上过央视的舞台。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我觉得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茂腔,后来我听了京剧、听了豫剧、听了越剧、听了秦腔,听了很多地方剧种之后,我才感叹茂腔是很好听,但是别的剧种也很好听,甚至更好听。我认为戏曲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的构成部分,戏曲在中国的文化发展、历史发展、社会进步漫长里程里发挥了不可代替的重要作用。当年在“文盲”充斥的中国农村,老百姓的历史教育、道德教育、伦理价值观一系列的人生教育,基本上都是通过戏曲完成的。当然这个戏曲有在舞台上的,也有坐在炕头上不化妆的老百姓来演唱的。戏曲所发挥的作用已被我们的先贤们充分肯定,像“五四”时期的陈独秀、李大钊,他们都专门研究过戏曲对于老百姓的教化作用。尽管到了当下,在电影、电视剧、网剧、网络游戏各种娱乐方式在分割我们业余时间这样一个环境下,戏曲依然有巨大的空间。

三十多年前,我们曾提出振兴京剧的口号,而且也做了大量的工作。我看到有人评价不太积极,说振兴的效果很差或者说效果不太明显,但是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经完成了振兴京剧的任务。也就是说,现在观众对剧目、演员、演出风格等方面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观众的绝对数量肯定远远大于上个世纪30年代、40年代。让群众到剧场来看戏,当然是我们的希望,但让所有喜欢戏的人都到剧场来看戏是不可能的,但通过网络这样一种无障碍的平台来传播我们的国粹,全方位的展示国粹,我觉得是与时俱进的英明决定。国家京剧院跟咪咕通过云平台来把传统的京剧艺术介绍给广大观众,这个决定或者这个举措是非常得力的,也是非常现实的,效果肯定也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去年就有3000多万,我预祝今年超过1亿,甚至更多。

坦率地说,我尽管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小说家,但我一直有一个成为剧作家的梦想。我每次见到王勇都特别高兴,很羡慕他,钦佩他,他写了40多部戏,只要在国家大剧院演出我都去看,有的真好,有的一般的好。当然你要求一个剧作家每一部戏都成为精品,都成为《龙凤呈祥》,这显然不现实。写一辈子戏能够在舞台上流传下来一部、两部,这已经很不得了了,就像小说家一样,一辈子写了厚厚一摞书,真正能够成为经典的,如果有那么一部甚至两部,也就很欣慰了。

为什么我有成为剧作家的梦想?这跟我从小看戏有关系。我不但从小看戏,而且还上台演过戏,大家知道我演的肯定是丑角,肯定是反面角色。我童年的60年代,能演的也就是《智取威虎山》里面的小土匪之类,也就是沙家浜里的刁小三。总而言之,就是跑龙套的小角色,而且化妆也不让别人化,直接从自家锅底下摸一把灰往脸上一抹,找一件破衣裳往身上一披,就完成了。这样一种戏剧体验、演出体验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那么冷的冬天,滴水成冰,我们为了等待一个上台的机会,冒着刺骨的严寒,站在毫无遮拦的后台等待上台,上去跑一圈下来,完成任务了。耳朵上、脚上、手上都是冻疮,没有任何报酬,第二天还去。这种登台的体验也让我剧作家的梦想不断发酵。我前年到英国去莎士比亚故居,这是我第二次去,我站在莎士比亚的塑像前庄严发誓,我在有生之年要努力成为一个剧作家。

我写过话剧,写过歌剧,也写过戏曲,戏曲是我的一个梦想。我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后来我把它写了出来,希望将来有机会真的在舞台上看到这部戏。在写戏曲的过程中,我确实感觉到了难度,写话剧就是写对话,写戏曲真是不一样,你要写唱段,写唱段还要合辙押韵,而且有时间长度的限制,不能像小说一样,50万写不完写80万,80万写不完写100万,现在网络小说有的1000万字。戏曲剧本最多不能超过一万五千字,我的第一稿《锦衣》剧本写了三万四千字,后来陈彦老师他们帮我会诊说,第一个毛病就是太长,那么多的唱段起码要演8个小时,修改剧本真是痛苦,必须做减法。舞台就是限制,我们就要在限制当中创造美。

最近我也跟人在探讨限制之美,我们总是说,艺术创作自由、艺术表现自由,但实际上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本身就有限制。唐诗、宋词的格律就是限制,戏曲剧本本身,尤其是京剧剧本也有格律方面的限制。要押韵,平声和仄声要区别,唱词长短要斟酌。如何通过舞台人物简短的对话,发挥最大效力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我在写戏曲剧本的过程当中,也有和小说家写小说同样的体验,最终还是要写人,要写人的内心,写人的灵魂深处不太被人所知道的灰暗的地带、朦胧的地带,要让戏剧有张力就必须让人物有张力。我们的剧本过去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是非分明,也就是说好人、坏人特别明确,这样当然很好,这也就带来一个问题,就是脸谱化、雷同化、格式化,我觉得进一步往前发展,还是要把戏曲当中的人物典型化。典型化不是说不要脸谱了,也要脸谱,但是要充分体现出人的丰富性来,好人和坏人之间应该有一个相对朦胧的交叉地带。好人身上的某些弱点、英雄个别时刻的怯弱心情、坏人偶尔善念的一闪亮,这些我觉得都会给观众和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刻画和描写人的内心世界、揭示人的灵魂、塑造典型形象方面,写小说、写剧本最终要达到的目标是一样的。当然小说写完了要付诸印刷提供给读者,剧本写完了最终还要通过艺术家搬上舞台,我们的导演、化妆、演员,伴奏、道具、服装等一起努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剧本的二度创作,这个要靠舞台表演艺术家,他们会让一个普通的角色熠熠生辉,会让剧作家某些没有写到的地方更加明晰地展现出来。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舞台表演艺术家本身就具备深厚的文学功底,他们除了要唱腔优美、身段优美之外,还要对人的情感有非常深刻的,甚至独特的体验,这样才能在舞台上给观众留下难忘的、美好的、深刻的、丰富的艺术印象。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要特别感谢于魁智老师、李胜素老师,他们是国家京剧院的台柱子,我个人认为他们也是我们的国家名片。当然了还有很多伟大的艺术家活跃在中国各个地方的舞台上。

2009年,在法兰克福国际书展上,中国100个作家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代表团参加,我们演讲的时候不管是有名的作家还是没有名的作家,下面的听众屈指可数十来个人,甚至七、八个人,但是当于魁智老师跟李胜素老师上台演出的时候,下面观众黑压压一大片,这就是戏曲表演、艺术表演的普及性和感召性。尽管外国观众听不懂他们唱什么,但是听着很好听。尽管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是服装、扮相本身就是美的,这是不需要翻译的。而小说、诗歌,是必须要翻译的。在对外推广方面,把国粹京剧和其他优秀的剧种推出去,把音乐推出去,把舞蹈推出去,应该是作为第一个梯队,文学可以慢慢来。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国家京剧院邀请我来参加这样一个研讨会暨开播仪式,也预祝《龙凤呈祥》演播在虎年里受到广大观众热烈的欢迎,使我们的京剧艺术更加深入人心,放射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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